Ya Ching, YANG    

give me a kiss…(上)

克雷蒙

  所有男主角的回信裡頭,我最喜歡收到克雷蒙的信了,他講起話來有條有理,有問必答,態度輕鬆卻誠意十足。有一次,我只是隨意地告訴他,我就要回台灣了卻還有一堆事沒做,比如從未在巴黎看一場爵士樂表演、從未在這座城市跳舞、從未在酒吧裡喝過酒⋯⋯我說「trop de jamais」有太多的從未了,他在信裡回覆:「為了別讓妳再說這句trop de jamais,我會陪妳去完成那些妳想做卻從未做的事。」看到這段話,我捧著臉在電腦前笑了幾分鐘,接下來的日常瑣事都笑著做。

  第八封信是上星期六,他邀請我隔天到他上班的地方逛逛,也就是龐畢度美術館。信裡只留了他辦公室的電話,沒留手機號碼。我想到有可能要跟館內人員通話、請求轉分機,就覺得壓力很大、想逃避,便再寫了信請他給我手機,只不過到出門前都沒收到回應。「看著辦吧。」反正電話講不講得通、跟克雷蒙碰不碰得到面,一切隨緣。

  三點半左右的龐畢度廣場如往常那般鮮活,有各式各樣的街頭藝人和滿臉笑容的遊客,我在人群中湊熱鬧並拍了幾張照片,打了兩通電話給克雷蒙都沒人接,覺得有點掃興、有點失落。「難道我就是跟愛情這麼無緣嗎?」腦子裡閃過此念頭。但來都來了,還是看看吧,便乖乖買了票,進了展場。

  這一季的展覽,依然深具波波龐畢度的一貫作風,大部分的作品都很有趣,但有些作品⋯⋯好噁心。我逛了大約一個小時,最後停在某間小展廳。牆面上有四個螢幕同時播放影片,其中一段影片是個裸體少女從某人手裡接過來一隻剛被斷頭的雞,而那隻雞在少女的手中掙扎、噴血直到完全死去。我沒把那影片看完,就覺得一陣暈眩,踉蹌逃離現場。就在我踏出展廳時,電話響了,是克雷蒙打來的。我緊張到連自己在哪都講不清楚,想尋找展廳編號,卻看到「禁用手機」的警告標示。我驚慌地跑到此樓層的入口,支支吾吾地對電話那一頭的克雷蒙唸出我眼前看到的所有法文單字。「這個⋯⋯ㄜ⋯⋯那個,我看到字母A和V,還有⋯⋯」好糗喔天啊,但克雷蒙竟然聽懂了。「在那兒等我。」他說。

  掛掉電話之後,我盯著牆上的某一行字,盡力維持著同一個姿勢、同一種神情,就是那種假裝很入神地看某物的姿態。我決定以這個姿態迎接克雷蒙。如果他從遠處走來,快要走到卻又還沒走到我身邊的那一小段距離,那一小段最尷尬的距離,我心臟肯定會跳到炸掉。我無法面對那幾秒,所以我一定要用這個「專注看著牆上某物」的姿態來逃避。果然不出幾分鐘,左邊有個身影逐漸向我靠近,步伐毫不遲疑,跟旁邊的遊客完全不同,直直地朝著我來⋯⋯。我當然沒立刻轉頭,而一直等到彼此距離只剩下三十公分時,才拋出一個史上最做作、任何人都能輕易揭穿的、假惺惺的那種「啊,你來啦?」的偽驚訝。唉,我好彆扭喔,不曉得只有我這樣,還是所有人都這樣?
  克雷蒙穿著我最近很迷戀的淺藍色七分袖襯衫,黑色絲綿長褲繫著一條同材質的腰帶,我忘了鞋子的款式,因為柔軟的寬褲管老晃動而遮住腳部,更別說我接下來的時間把心思全都聚焦在他的眼睛裡。

  我們貼了貼臉頰,他很香,而且有點害羞。即使信裡頭大方地邀約,初次見面時依然免不了地泛出幾絲靦腆,而我就愛那不小心洩漏出來的真性情。
  我對他的印象除了很帥還是很帥,這讓我有點敬謝不敏。難免會猜想他身邊至少有兩萬個女人排隊等著接近他,所以打從一開始就不想招惹這號人物,然而隨著信件往來,我發現他跟我想的不太一樣,似乎沒必要先入為主、自我設限地閃躲什麼,便敞開心胸接受了邀約。
  就在剛剛貼臉頰的瞬間,我逮到他那來不及隱藏的害羞,不知怎麼著,心裡一下子熱起來,頓時真慶幸自己願意來到這裡。

……未完待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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