Ya Ching, YANG    

討厭鬼

巴觀說過一個小故事。

很多年前,在吉梵希然學校中,有個學生突然變得非常壞,開始淘氣地傷害其他孩子。於是,有些人逐漸與他保持距離,甚至向巴觀抱怨,說他以前是個很好的男孩,現在他的行為卻變得讓人無法忍受。

巴觀安排了一個與所有學生的會議,他問孩子們:「有多少人沒有任何負面想法?你們認為這些負面想法都去哪裡了?有人必須承擔它們,有人必須吸收它們,擔任那個角色。在這所學校中,這有可能是一個學生,也有可能是一位老師,這就像是有人為了你的福祉而犧牲了自己的快樂。」

孩子們終於暸解發生了什麼。於是那個淘氣的男孩突然變成了所有人的英雄,孩子們開始每天帶吃的東西給他,甚至為他洗衣服。他們很感謝他,每當他們看到那個男孩,他們就看到了自己的延伸。
第二年擔任那個負面角色的人,是孩子們的英語老師。他以前很善良,卻突然變得很殘酷。孩子們都成為他的朋友,支持他經歷那個階段,因為他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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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故事讓我好像懂了什麼,卻又有些糾結。

我問我的老師:「老師,一個團體裡面是不是一定會有討厭鬼?」
老師:「是。」
我:「討厭鬼被愛夠就會換下一個人,沒被愛夠就會一直當討厭鬼嗎?」
老師:「是。」
我:「要當多久是他自己的選擇嗎?」
老師:「是。」
我:「那如果現在這個討厭鬼被愛夠了,他離開了這個位置,是不是一定會有下一個討厭鬼?」
老師:「是。」
我(倒吸一口涼氣):「每個人都有可能當討厭鬼嗎?」
老師:「是。」

下了課之後,我提醒自己,下次遇到討厭鬼時,不要只記得討厭,要記得給愛。想想講講很容易,實務上卻很難。

某天下午我跟保姆一起帶咪哈去公園玩。一個小女孩溜下滑梯,撞上我的手肘,卻大喊:「喂!妳弄到我了啦!」喊完還想出手打我的手肘。我還沒反應過來,就看到她兇惡地瞪著我,提高音量再喊了一次:「你、弄、到、我、了!」她想要我的道歉,我湊到她面前說:「對不起。」但不是很甘願。

保姆小聲地說:「她是這裡的小霸王。」

後來咪哈坐在長椅上,小霸王也想坐長椅,竟然直接爬上來對著咪哈的臉大吼:「走開!」咪哈根本搞不清楚狀況,小霸王卻一副再不走開我揍死你的惡樣。

我馬上想到巴觀說的討厭鬼。這小霸王就是討厭鬼無誤,但她現在正在欺負我女兒,實在很難愛得下去。我理性上明白她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愛匱乏,若家長小孩們想要一個沒有小霸王的公園,最好的方法是把這個小霸王愛夠,但此時此刻我只覺得她很惡劣,把她趕走比愛她容易兩百倍,何不把她趕走就好?

我心裡清楚,我的這個想法就跟「把壞人殺掉社會就和平了啊」沒有差別。

後來我跟保姆當然沒讓她搶走咪哈的位置,但也沒讓她揍咪哈。我們倆經歷了三千萬個內心深呼吸,才有辦法對那個小霸王微笑,誇獎她對公園小草的入微觀察。小霸王臉還是一樣臭,但被誇獎之後態度柔和許多。她要愛,她要索取很多很多的愛,直到她爽為止,不然她會一直欺負人,這讓其他人很頭疼,但就像巴觀跟老師說的,她被愛夠,就沒事了,反之則越演越烈,最後遭殃的人會更多。
公園裡有像小霸王這樣的壞人,學校裡也有壞同學或壞老師,社會上有壞企業,地球上有壞組織⋯⋯在巴觀的小故事以及我自己的體驗之前,我從來不知道可以這樣想、這樣面對、這樣處理。就算我知道了,距離做到也還很遙遠。

我們的本性傾向逃避,也就是去把那些讓自己不舒服的人事物除掉,而不是容納進來。我們以為自己不是壞人,以為自己是對的、好的,所以有足夠的理由與高度去修理別人、懲罰別人。對於做了壞事的人,我們沒要他好過,我們要他死。
這是一個微妙的、無所不在的心態,常常這裡顧到了,那裡卻失守了。比如我們很有可能在支持更生人重回社會的同時,卻想要置一個曾犯錯的企業為死地,不給他再次貢獻的機會;我們也會口口聲聲說要多元平等,然後遇到意見不同的人卻馬上動口動鍵盤嘲諷他、貶低他、攻擊他。

無論我們嘴巴跟腦說了多少次理性與和平,我們還是常常在殺人其實。
我們的和平是把壞人,或者說被我們認定為錯誤的人除掉;然而對巴觀來說,處理外在的暴力並沒有用,真正要面對的是自己內在的暴力,世界是一面鏡子,你我選擇和平,世界便和平。

我如果真的把公園裡那個小霸王趕走,我是在播一個殺的種子,我很明白這件事,所以我選擇深呼吸三千萬次,煞車踩到滿,趕在她動手揍我女兒之前,去看見她的優點,誇她觀察力很好。我多有愛嗎?其實沒有,我有愛就直接給了,哪需要深呼吸?但我看得見能量是怎樣運作,我知道什麼是蝴蝶效應,我知道此刻一個簡單的「趕走她不就好了」最後會發展成什麼樣子,所以我沒有選擇播惡種。至於愛,可能下次看到小霸王,我可以主動跟她打聲招呼,然後再下一次,可能又多給一點點,慢慢擴張與累積,我的心會大起來的。

小霸王、討厭鬼、罪犯、黑心企業、惡劣組織⋯⋯人間處處是挑戰,考驗我們如何選擇。

不禁又想起同樣也是巴觀說過的話:「我對囚犯的感覺是,如果在監獄裡的不是他們,就會是我們,某些平衡在社會中維持著。他們犯了某些罪行,因此是他們在監獄裡,如果他們沒有犯下這些罪行,我們就會是犯下這些罪行的人。這是為什麼我對他們有特殊的愛,幫助他們擺脫困境是我們的責任。」

咪哈好肥好可愛~過來媽媽親~
媽媽祝福妳這一生勤播善與愛與智慧的種子~

One Response to 討厭鬼

  1. Iris says:

    Always get some inspirations from your blog:)
    Thank you!